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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比利时(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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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挺起胸膛,往后甩甩蓬乱的头发,手指在桌边处敲,仿佛敲在黑白琴键上。

玛格特一边说“我明天给你洗衬衣,我有一台洗衣机”,一边拽了拽路易斯的衬衣领子。冷汗流进了他眼睛里。我有两个独眼人作随从。莫里斯·德·波特和脏塞弗。彼得·德·科宁克,1302年金马刺战役中的纺织工领袖有两只眼睛。他在画像上都被画成独眼,原因在于,一个近视的意大利笨僧侣在撰写或抄写纪年的时候把他和另一个彼得,皮埃尔·弗洛特 [645] 弄混了。好吧。现在是您了!

“那一夜和那一朵玫瑰。”德·派德开始念圭多·赫泽拉的一首诗的标题,专门为路易斯念的。

“是啊,”路易斯说,“是啊。”

“那一夜和那一朵玫瑰,从哈尔贝克的火焰里升起。”德·派德继续背诵道,“那天晚上我躺在瓦勒自家床上。我的妻子,现在已经一百一十公斤重了,躺在瓦勒我的卧室里,我的床上,我旁边。我读蒙田,翻阅《女人国》,我想到的是,我最好独自在这尘世间生活,我必须独自一人才能保护我无力的艺术,才能保存我的艺术这柔弱的火苗。独自一人。然后,路易斯,我又想道:如果我再也不必看到和听到我旁边这个女人,他们所有人,我的所有家人,啊,如果他们突然之间都飞到空中去了,那将是怎样的一种解放啊。”

“所有人啊。”路易斯说,路易斯问。

“所有人,老婆孩子,家里的帮工,猫猫狗狗,砰的一下都没了,那样我早上就可以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听我自己的心跳声或麻雀叫了。”

“孩子们也没了。”路易斯说。

“对,”德·派德说,“主要就是他们。主要就是那天真无邪的欢庆声音。‘亲爱的上帝在上,’我说,我祈祷,‘以上帝的名义让他们两个人都飞到空中去,这样我就能享有一分钟的安宁了,就能有那么唯一一次听到小鸟的啁啾之声了。’

“他在那天晚上听到了我的祈祷,玫瑰迸发出来了。火的玫瑰。轰炸机俯冲到了哈尔贝克上空。”

“是啊。”路易斯说。

“我的可怜的穆尔柯尔就在哈尔贝克的小床上被炸到了空中,烧焦了,连带睡衣、玉米饼干、动物画册、积木和弹子球一起……”

路易斯跳了起来,甩开了玛格特长茧子的手,拽着德·派德的银白头发把他扯起来,感觉头发都被扯掉了,然后用尽全力扇了他一耳光。这一记耳光的声音在“班克”酒吧的玻璃镜墙面之间回响。

一个穿着满是头发屑的橙色短上衣的渔夫,头上烟雾缭绕地迈开大步走了过来。

“别这样,小伙子。”玛格特说。德·派德摸了摸脸,咧嘴笑了笑,用舌尖抵住脸颊,脸颊淫荡地突出一个拱形 [646] 。

“他不是这个意思。”列法艾特叫道,“真的不是。”然后坐到了德·派德身边,大腿挨着大腿。

“抱歉了!”路易斯说。(法语的“抱歉 ”已经到了他嘴边,但他想起来,他扇了耳光的这位是弗拉芒的头脑。)

“他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列法艾特叫得更大声了。

“对不起。”路易斯说。德·派德喝光了列法艾特的淡啤酒,他的脸颊泛红了。赌场主持又转过去打牌了。

“你也不觉得害臊?”玛格特说。路易斯点点头,咬起了一小块萨拉米香肠。德·派德对渔夫说:“在我们的年代,发生这样的误会以后就要请全场喝一杯,对不对?”

“全场巡回一圈 !”路易斯叫道。但店老板没有听到,或者不想听到,或者没当真。德·派德揉了揉脸颊,然后又用肥手在桌子上敲打起来,《帕蒂塔组曲》,《恰空舞曲》。他说:“路易斯·塞涅夫。”

“在。”

“你忍受不了我从深渊里对你的召唤。”

“这对我来说太深奥了。”玛格特说,坐到了德·派德的另一边,用舌头舔他的脸颊,“我今天晚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爱,马尔尼克斯。完事之后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德·派德还一直用挑战的目光盯紧着路易斯。

“我来买一杯。”一直还站在他们桌子前的渔夫说,“给所有人买一杯,除了这个自以为是的臭屁小子。”

臭屁小子说:“您现在想干什么,德·派德先生?直接说了吧。”

“我必须停止这样的生活 。”这个男人说,他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敲。

路易斯和维奥蕾特姨妈比较他们手上的官方许可寄送的黄色明信片,这是关在根特的“新散步”拘留所里的霍尔斯特寄给他们两人的。路易斯的这张上面写着:“不要相信别人说的所有话。a霍尔斯特。”维奥蕾特姨妈的那张则写着:“我坐在‘新散步’里。a霍尔斯特。”两张卡片上,简短的文字都是写在顶上的。维奥蕾特姨妈这张的字母歪斜得多一点。她说:“‘散步?’这对监狱来说是个什么鬼名字啊?该不是要讽刺里面的人吧,他们可没法散步。”

“可以的,维奥蕾特姨妈。他们每天都散步,绕圈子,手放在背后。”

“他一直都喜欢我的。”维奥蕾特姨妈说。

“每个人都喜欢你。”梅尔克气汹汹地说,因为她没有收到卡片。

“我倒不是要说,他是我的崇拜者 。我是说普通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巴斯特赫姆的居民察觉到,霍尔斯特出于某个不明原因,不再受到高层保护。他们一言不发地欢呼,七嘴八舌地停顿,在警察调查的时候举报他攀权附贵地结了婚,就为了能鄙视之前看不起他的村民们。

他有能力为劳拉夫人,他妻子,做点儿什么吗?

“这话说得可能有点过,警长先生,但是他们之间差得有点远。”

“劳拉夫人也是出身普通人家啊。”

“可是她有钱,警长先生,钱多钱少差得远了。”

霍尔斯特去猎鸭子(“和谁一起呢?没有人会单独去打鸭子的。”“可是他真的会一个人去,警长先生。”)的时候,有人闯入了那栋有很多房间的房子。

“谁?”

“人们说,好吧,人们说的也挺多的,那多半是巴斯特赫姆精英队的少年球员们。”

“谁?”

“我当时不在场啊,警长先生。”

“有人砸开了洗衣房里的窗户玻璃,开了窗户,但他没有真正得手,因为霍尔斯特意外地回来了。是谁呢?”

“谁?是啊,是谁?”

“锁匠嘉斯通·德·凯泽说,在那之后,他和一个侦探一起打开了房门。”

“如果德·凯泽这么说,那就错不了。”

“那位侦探是谁?”

“那您得问德·凯泽,不能问我。”

“但是,德·凯泽说,他不认识那位侦探。我们也不认识他。”

“那就没办法了,警长先生。”

在铁路路堤旁边找着了一只鞋后跟有血迹的海绿色丝绸女鞋。除了劳拉夫人,在巴斯特赫姆不会再有人想到穿这样的小鞋子,穿了它要站起来都不容易。

检察官检查了小宫殿入口处的椰子草席。也发现了血迹。

房子里有两样东西由官方负责保管起来:一把切面包的刀和一把厨房用的刀。

我们还听到了什么?目击证人还说了什么?

探访受害者居所的德·波克··拉斐尔 [647] ,在地下室入口对面,离隔墙大约五十公分的地方发现了两个挺深的凹痕,还有撒落在墙线上的一点石灰。

荷辛斯··安通,本地宪兵在夜里巡逻的时候听到了声响,像是有人在激烈地争吵。他肯定他听到其中有劳拉夫人,我是说,凡登辛思特··劳拉的声音。

德·布劳维勒··阿尔忒弥斯—阿尔蕾特从被告人口中得知,劳拉夫人再也不会在草地里尿很长时间了,她以前可喜欢这么做了。而一被追问原因,被告人就说就是这样,没啥好说的了。德·布劳维勒··阿尔忒弥斯——阿尔蕾特还说,这些话是被告人在“皮卡迪”饭馆酒吧旁边的一个小房子里喝了挺多酒以后说出来的,这个饭馆虽然不是一个公开的风月场,但名声也颇为可疑。他们朗读了一遍证词,不改了,签了字。

“希望他能有一个好律师,”梅尔克说,“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也还没有找到尸体。没有尸体,他们就不能判他刑。”

“我没法想象他会用一把切面包的刀或一把厨房里的刀,”妈妈说,“他是把她掐死了。用他的两只大爪子。”

“掐死。然后切碎。然后放进没有化开的石灰里。”路易斯说。

“不,”妈妈反对说,“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太浪漫了,做不出这样的事。”

拉夫也收到了监狱里寄来的一张明信片。“康拉德在哪里?拜托了!”

身份已经经过核实的德·布劳维勒··阿尔蕾特当着检察局的代理人和检察官代表的面说,她申请说弗拉芒语,并且让人记录下来:她要把霍尔斯特··安德烈,最后一次在“皮卡迪”酒馆花的钱交给法院,所有的钱,四千法郎,因为她不想拿一个杀人犯的钱。

在大门左边有两个写着“皮卡迪”字样的窗户,挂着往左、往右各拉开了一截的窗帘。房子外墙刷成了红色。在警察调查的这一刻,右边窗户前坐着能让路人看得一清二楚的两个年轻女人。房子大门通向一个小厅,厅里有一扇小门往左通往真正的酒吧。在小厅的尽头,正对入口的地方,有一扇门通往楼道。在楼道尽头,有一扇门通往上有屋顶的厕所处。楼道里的另一扇门通往酒吧旁边的另一个房间。

真正的酒吧与这第二个装修成沙龙的房间之间隔着一道墙,墙上破了一个洞,洞又被一道不透明的帘布遮了起来。我们探察的时候,帘布拉开了。第一个用作酒吧的房间配备有一个吧台、三张小桌子和八个吧台椅或小凳 。

那儿光线不怎么亮。我们认定是因为没有顶灯,是间接照明。第二个房间有一扇窗户,可以从中看到加盖了屋顶的天井,虽然是间接照明,那儿还是有微弱的光。窗户前面放着一张长沙发。这个房间还有三张桌子和四把沙发椅。窗户前面挂着黑暗的帘幕和不透明的窗帘。没有摆出价目表。

老板娘德·棱忒黛珂··安托伊内特在受到盘问时说,这个酒吧的名字取自意大利的一个地名,不过这个名字还有另一个渊源:她1939年在布鲁塞尔见过奥古斯特·皮卡德教授,教授给她看了一个他用来研究海洋的金属球模型,所谓的深海潜水器。

梅尔克斯··约西安娜在问到她的时候说,被告人在性交的时候发出过大声喊叫。问他为什么这么叫,他就说他杀死了他老婆。当时梅尔克斯··约西安娜没有当真,因为她前几次已经和被告人混熟了,对他温柔拘谨的性格颇为欣赏。

我们安排了一次梅尔克斯··约西安娜和被告人之间的对证。后者当着这个他认出是“皮卡迪”的招待女郎的年轻女人的面,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证词,说他没有和她发生过性交,因为他根本不能进入双方期待的、必要的心理状态,因为他的身体感觉不到其他种族或混血女人的吸引。尽管如此,梅尔克斯··约西安娜却能描述出被告人的某些身体特征,也能大致画出来。很显然那是一个呈现为半圆形鱼钩状的盲肠瘢痕。

被告人随之指控梅尔克斯··约西安娜,说她当晚想勾引他,用尽一切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举例说,她两次跳上一张沙发椅,好让他能看到她的性器官。随后他又称“皮卡迪”出售未缴印花税的香烟。

“霍尔斯特就连一个好律师都请不到。他一个法郎都没有了。”

“他可以把小宫殿卖掉嘛。”

“哎呀,你这小笨蛋,土地登记簿上写的是劳拉夫人的名字。”

“实在不行就卖掉家具啊。”

“贝伦斯部长早就已经把家具都没收了。你知不知道这位部长行动起来有多迅速。所有的账单签的都是他的名字。就连那女人的鞋子和围裙都是。”

“劳拉夫人不会穿围裙的!”

“怎么不会?她要在布鲁塞尔待个两三天回来,她最爱做的不过就是打磨地面,给地板上蜡了。”

“就是为了让自己脑子里想点别的。”维奥蕾特姨妈说,“我这是从梅尔腾斯神父那儿见识到的。天气一暖和,他就穿着泳裤做家务。”

拉夫说,他知道,劳拉夫人尽管庄重地发誓要忠于霍尔斯特,但又和贝伦斯部长建立了亲密关系。因为她的情欲只有那些年纪大的、有一定社会声望或表现出行动力的男人才会激发出来。只要他们有钱又有精力,五十岁左右,穿着定制西装,戴着金手表,用响亮而自信的嗓音发号施令,那么他们长什么样儿,就是次要问题了。贝伦斯,肥胖,脸上总是泛红,既是工业家又是公证人兼部长,他就符合这个理想。一开始她还隐瞒这一婚外情,然后就是矢口否认,说她和贝伦斯之间的来往止乎友情。对此,霍尔斯特调侃地唱起了一首街头小调:“我的友情会给你,二十个法郎就可以。”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承认了她的婚外情。

拉夫说,霍尔斯特告诉了他,他是怎么作的案。

“但他肯定添了油加了醋的。”梅尔克说。

“可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做吧。”妈妈说。

夜晚降临在日晷上、杜鹃花上、篱笆上。客厅里一个女人躺在沙发上,死一样的惨白。她举起了膝盖。她的丝袜脱了线。白肉,夹在吊袜带、袜子和小裤子之间,涌出来。女人看了看她的蜂窝织炎有没有恶化。一股腐烂的气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红头发的人据说在下雨天就会发出这样的臭味。身着守林人衣服的巨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靠在笔录上。女人提起膝盖,察看她的丝绸鞋的破鞋尖。男人拿起了双筒猎枪,用一块浸了油的布擦枪管。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出现一道鸿沟?”他问,“给我解释一下,劳拉。也许我们能把关系修复好。”

“我们可以像兄妹一样一起生活。”她说。

“霍尔斯特和劳拉夫人在生活中从来不会这么说话。”妈妈说,“霍尔斯特嘴里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为什么不会?”欧梅尔舅舅问。他全身透着股清洁劲儿,他在洗衣房的大圆桶里洗过澡,穿上了一件新熨过的条纹睡衣。

“按我看,拉夫这都是从他自家父母那儿听来的。”梅尔克说。

“没话说了吧,劳拉?”

女人朝他伸出了舌头。这让男人想起了他的学生时代,其他男生因为他穿着破烂衣服四处跑,不会或不愿意说话,把别人扔掉的课间餐用面包捡起来吃掉而朝他吐舌头。他把猎枪放到一边,用手掌边打了一下女人的太阳穴。她立刻就失去了知觉,假发掉落在了地毯上。他用一条公证人的灰色丝绸领带把她的手肘绑在暖气管上。五分钟以后他用浇花的水壶往她脸上喷水,她醒了过来。她说,他们之间一切都不会有丝毫改变。他想做什么,尽管做好了,她的灵魂是自由的。

“愿上帝怜悯她可怜的灵魂。”贝赫尼丝姨妈低声咕哝道。

就在这一刻,屋外的花园路灯下有一只雄鼬跑过了草地。

“凶手?可是我还以为霍尔斯特就是凶手 [648] 呢。”欧梅尔舅舅说。

“不,是一只黄鼠狼。这只动物在附近造了窝,有时候在池塘边就能看得到。晚上它就会跑出来,找蜗牛吃。”路易斯说。

“它属于鼬科,”维奥蕾特姨妈说,“差不多八十厘米长。现在见得越来越少了。”

霍尔斯特走到门口,很轻地开了门,看了看站着不动、竖起耳朵、近视却又四下张望的臭鼬。劳拉夫人喊救命。霍尔斯特扑向她,把浸了油的布巾塞进她嘴里。他急匆匆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没法和你说话。我从来就没学会过和你说话。你在答应做我妻子的时候,你也知道这一点。我该怎么办?参加个培训班,学习怎么说出心里话来?这都是我的问题,我知道,但是你就不能帮帮我吗?如果你同意就点点头。点头!”因为他说话的时候顾不上吸气,所以他就——嗝——打了个嗝。他也不吸口气,而是很快地说了遍止嗝咒语:“我和我的嗝,飞得远又远,我跑了回来,嗝留在那边。”但不管用,他又打起嗝来。

“是战争让我们遭的这份罪吗,让我们每说出一个词,都会立刻想到相反的意思,让我们每有一个想法都立刻拆得四分五裂的?

“我该怎么办?干你吗?然后呢?我这样做是要告诉你什么呢?”

他打着嗝,走到桌子边,从一个装了他为她买的水果的碗里拿出一个橙子,一口气连皮带肉地吃掉了。

“我们在这里本来可以过上好日子的。也许你很难爱上你以外的人或物。但我就该下半辈子都像条狗一样冲着你哼哼唧唧吗?在这里,在这些冰冷的墙中间?”

拉夫说,这男人然后又说,他对她感到抱歉,因为她显然快要吐了,因为她脸色这么苍白,他都害怕她的肺又会犯她十四岁的时候犯过的病。他从她嘴里掏出了散发酸腐味的堵嘴布,请求她的原谅,而她就像呕吐一样,一阵一阵地叫唤,她绝不会,肯定不会,永远不会原谅他。放开我,你这条狗。他说:“我这就放开你,劳拉,放得开开的。”他打着嗝走到厨房里,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切面包的刀,但又扔开了,把切肉刀咬在牙齿之间,回到她面前,回到了她的诅咒那儿。

霍尔斯特做了个脱灯芯绒上衣的动作。检察官允许他这么做了。霍尔斯特指明他把妻子绑在中央暖气管上的位置。放在他面前的切肉刀,他认出这就是他用来杀死自己老婆的那一把。他手上拿着切肉刀,让人照了相。然后他演示了一下他怎么切断领带,手插进他老婆的腋下,把她拖下了楼梯。他问他是不是要稍微改变下姿态,因为他觉得他从透镜里可以看到他没有整个人出现在照片上。

检察官问他是不是冷,因为他全身都在发抖。他否认了。人们当面交还给他切肉刀。他表演出他是怎么抬着左手,同时捅了他妻子好多刀,而且大部分都是在脖子下的。在被带回牢房的时候,被怀疑者请求带上他的无袖上衣。他得到了许可。最后房子里的电灯关掉了,房子大门的弹簧锁上了锁,门上贴了一个印章。

劳拉夫人仰面躺着,穿了衣服。她的假发落在离她五十厘米的地上。头朝向巴斯特赫姆的教堂塔楼。

她身材普通,有一米七。手指甲一片紫青。左眼眼皮底下和左边颧骨高起处有血肿。左耳廓显示出疑似切割的伤口。喉咙完全被割开,头已经有一半与身子分离。在几乎没剩多少头发的头皮上有四处疑似切口的伤口。右半边脖子显示了至少四处试图切入的痕迹。喉部是在舌骨和甲状软骨之间切开的。食道前壁及大的颈静脉和内外的颈动脉都被切断了。口腔里是空的。大脑被压碎了。肺在胸腔里敞露着。大呼吸道里有混合着血液的黏液。腹腔干杂,肠道发光。脾脏重一百克。两只肾脏总共重二百二十克。左右手肘的受压点表明在被捆绑状态下发生了突然运动。左腿放在一个盛有榅桲果的篮子里。右手放在浸透了血的抹布上,左手放在一个专门给长耳朵狗喂食的狗食盆里。

“你看看,欧梅尔,如果不留心的话,会发生什么。”梅尔克严厉地说。

“放过欧梅尔吧。”维奥蕾特姨妈说。

“上帝保佑他们。”贝赫尼丝说。

“没有上帝。马利亚是他母亲。”欧梅尔叫道。

“欧梅尔,你又胡闹过头了。”梅尔克说。

“这样的话别说,哥哥。”贝赫尼丝轻声说。

“你去哪儿,路易斯?”

“去楼上,妈妈。”

“你还没写完你的故事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读得到啊?”

“我还得再写十页。”

“还得两三天咯?”

“我还得把所有的内容誊写一遍。”路易斯闷闷不乐地说。

路易斯把他的自行车靠在棚屋边上,解下了车篮,篮子里是一个装了弗拉芒式啤酒炖红烧肉的罐子。于勒在读《1922年斯诺埃克年鉴》,同往常一样问道:“你走哪条路来的?”

“先去了凡登纳贝尔医生家,然后沿着利肯斯姐妹家旁边的小路走,接着是通往克拉斯特伦的大街,最后穿过了小教堂旁边的小树林。”

“你又撒谎了。就像他一样。”

“我没有看到任何人,我发誓,于勒。”在小教堂旁边他看到了一个足球队少年队员,就那么一小会儿,不过他也许就在那儿偷偷打猎而已。

“告诉你母亲,她应该把你父亲接走。”于勒重复说道。

“我会转告的。”

“我大概是有点儿昏头了,但还没有完全疯掉。我把他当作有教养的人,但是我发现我错得彻头彻尾。我听收音机里的布道。他说:‘于勒,关掉!’我说:‘斯塔夫,只有宗教能拯救我们。’‘这话说给我的法官听去吧。’他居然这么说!”

爸爸狼吐虎咽地吃掉了红烧肉,都等不及先热一热再吃。

“腰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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